[我问你爱我有多深]

决定离家出走的小孩儿是不会给自己订回家的日期的。

李先生在陈先生家叨扰了三天。

吴先生一点信儿都没有。

连日酷暑之后台风忽得就来了。

整个城市都泡在雨里。

阴沉沉的天底下花花绿绿的车在立交桥上慢吞吞地开。

李先生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对着落地窗，腿上放着一个筐，筐里是毛豆。李先生在帮陈太太剥毛豆。

李先生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其实说到底，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值得分居吗？

李先生问毛豆。

不值得！李先生跟毛豆说。

李先生觉得自己真是得罪了神仙走背字，流年不利。

情侣间的问题都是这么产生的，互相看不顺眼，然后越想越不对盘。李先生不怕吴先生生气，李先生怕吴先生习惯。

可事儿是自己先挑的，事情陷入僵局，主动权全然不在李先生手里。

李先生被流放了以后，吴先生就没在夜里关过空调，一开一整天。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很风凉的台风天，吴先生也依旧开着空调关着窗。

玻璃上几乎都要起雾了，吴先生穿着毛衣，感觉全身都懒懒的，没劲。

李先生从来不许他开一整天空调不出汗不通风，吴先生现在做了，反抗了，自由自在了，想干嘛干嘛了。

吴先生给自己煮了一碗芝士泡面。

塑料叉卷着泡面，面条的雾气蒙住了眼睛。

狗叫了两声。

吴先生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没劲的时刻。

像快没绞干的抹布。

看电视没劲，打游戏没劲，逗狗没劲，买东西也没劲。

吴先生十一点就平躺在双人床上，四肢摆成一个大字。

他盯着天花板，盖着毯子。

雨声淅淅沥沥。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李先生说过，08年的时候他在台湾拍戏，每天晚上爬到南投山上看萤火虫。吴先生从小生活在城里，没见过萤火虫。就在此时此刻，他特别想看一看李先生说的那些萤火虫。

他还想做好多好多事，和李先生一起。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呢？一路顺风顺水的吴先生，第一次在恋爱关系中感到束手无措。他到底还是缺了些处理问题的经验的。

李先生总爱用年龄来压他，说他是个小孩儿，但其实也不过是大了3岁而已。

可吴先生也不傻啊，哪能你说我傻我就真傻。吴先生觉得李先生就是上了贼船还惦记着要回头多拿俩咸菜，倍儿有道理说没纤维素活不下去。说他不自由，就是个幌子。

吴先生想找个人聊聊感情问题。陈先生是不能找了，于是他点开和张先生的对话框。想跟他吐个槽。打了一堆字又都删掉了。想想人家明天还要拍戏呢，这么点狗屁事干嘛深夜打扰人家。

于是吴先生闲着没事看了看张先生的朋友圈，发现张先生改了个人简介。

[动态平衡]

哇塞。故事会读者对资本的游戏读者肃然起敬了。

动态平衡，是个好词。

吴先生又开始刷微博。

李先生更新了一条。[在伟霆家做苦工，想回家。]配图是一筐毛豆。评论全是刷正主发糖霆峰还能再战三百年的。

霆峰发你大爷的糖啊！

吴先生猛得坐起来，像是悟明白了什么事儿，换衣服出门。

雨下得很大，路上很空。

吴先生一路开到陈伟霆家楼下。他抬头数着楼层。李先生当然没有像电视剧里安排的那样等在阳台上。

他打电话给李先生。

李先生正在客房里刷着霆峰tag给大家点赞，房间里没开灯，屏幕的光照着他写满小得意的脸。一个弃夫，志气全无。

吴先生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可把李先生吓了一激灵，顷刻之间，恍若捉奸在床。

“李易峰。”

“欸。”

“出来吧。”

“啊？”

“我车停在你楼下。”

“好，我下来。”

李先生像是得了大赦，欢天喜地，飞快收拾好东西蹦跳着下楼。

没带雨伞，戴着兜帽就一路小跑打开车门钻进车里。

本来嘛，多大事儿啊。

李先生刚坐下，想要搂过来吴先生亲一口，再道个歉说一大堆自己想太多自己来大姨妈咱们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再犯你就抽我。

然而转头一看吴先生，铁青一张脸。

一肚子话都憋回去了。

得，这可还没完呢，李先生心想，低头规规矩矩坐着，系好安全带。

吴先生也没搭理李先生的意思。从车的储物柜里掏出了一把戒指，一个一个戴上。银光闪闪，也是浮夸到无边无际了。

浮夸的手转动钥匙，挂档，踩油门。

跑车的发动机轰轰作响，吴先生觉得通体舒畅。

吴先生带着李先生兜风，李先生不知道要去哪儿。

雨渐渐小了。

灯红酒绿的市中心被车甩在了后面。

前面一个收费站，就要出上海了。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

李先生想开个广播缓解一下气氛，没想到一开电台就是午夜戏曲专场。

“可恨高俅用毒谋，害得我披枷带锁配沧州。”

正唱着《林冲发配》呢。

这下气氛可更诡异了，李先生连忙关了收音机。

出了收费站，过了宁波，吴先生下了高速，在省道国道上七拐八拐。

然后吴先生停下了。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李先生也跟着下来。

面前是个小河塘，旁边有个高高的水坝。

天还没有亮，雨已经停了。很凉快。

吴先生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己叼了一根，又递给李先生一根。

李先生睁着三白眼看着吴先生，吴先生回瞪了一眼。

李先生继续叼着烟傻愣。

“给个火，我没打火机。”吴先生叼着烟嘟嘟囔囔说。

李先生上上下下的兜都淘了一遍."我也没。"

“靠！”吴先生把烟扔在了地上。

吴先生气急败坏。

“又不会抽，瞎装什么逼啊。”李先生蹲到地上捡起了吴先生的烟，小声嘀咕。

“你不是让我想干嘛干嘛吗。现在又来管我。”吴先生用鞋底碾着潮湿的石子，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吴先生的鞋带开了，李先生顺手就给系起了鞋带。

“李易峰，你喜不喜欢我。”吴先生看着给自己系鞋带的李先生，唐突地问了这么一句。

“喜欢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是我多想了，我……”

“那你给我跳河里去。”

“啊？”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跳我就跟你和好。”

李先生噌得站起来。“吴亦凡，你认真？”

吴先生一脸严肃。眉头皱着。

“你跳不跳。”

李先生看了半天，没看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来。

“跳，跳了你不许反悔，要和好。”

李先生脱了皮鞋和袜子，上衣也脱了，牛仔裤也脱了，全身剩一条裤衩。

它穿过石头滩走到水边

凌晨四点，天已经亮了许多。

小地方没有人。

青色的天空，青色的水。一个白得发亮的光膀子青年，张开手，对面是青色的山。

“吴亦凡，我爱……”光膀子青年嘴里的“你”字还没喊出口，就被后面跑上来的高个子青年捂住了嘴。

高个子青年飞扑过来，抱得很紧很紧，光膀子青年差点没被扑到水里。

高个子青年把头埋在光膀子青年的肩窝，像个快要溺水的人抱着浮标。

李易峰摸着吴亦凡有些扎手的脑袋，拍拍他的背。

“怎么啦？”

“你别跳。”

“不是你说跳的吗，大夏天的，又不冷，还凉快呢。”

“我不许你跳。”

“那怎么办，我们还能和好吗。”

“和好。”

“真的？”

“真的，马上回家。”

光膀子青年上岸穿衣服，高个子青年蹲在他旁边，望着天。

吴亦凡有一肚子道理想和李易峰讲。他想讲动态平衡，他想讲爱情是拿一些自由的羽毛去交换柴米油盐的明天。他想骂李易峰是个不敢干干脆脆交待后半辈子给自己的胆小鬼。他想说他真的生气了。

可他看到李易峰，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讲什么道理呢，谈恋爱有什么道理可讲啊。

只要你心里有他，怎么吵都是他有道理。

吴亦凡站起来，把手上叮叮当当的戒指都摘了，一扬手扔到了水里。

“欸！你这就扔了啊！”李先生问。

“不喜欢就扔呗，跟你没半毛钱关系，你少管。”吴先生讲到一半，笑起来了。

上车，回家。